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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撾:佛眼靜觀 風景依舊

「瀾滄江——湄公河」,一條從古流到今的母親河,一條繼尼羅河之後縱貫中南半島六國的國際河,沿河各國各族的風情、故事象河裡的波浪一般,消消長長,多彩多姿。西部大開發的波浪使沿河各族人民交流合作的熱望升溫。於是,我們乘次區域開發合作研討會之舟,順流而下。

  山路彎彎

  清晨六點起床,從猛臘出發,出磨憨口岸,過29號國境界樁,就是老撾的土地了。

  一踏上失修的道路便陷入了泥濘。初夏連綿的雨水沖坍了兩旁的土坡,赭紅色的土被渾黃的水和成粘粘的泥,把路面弄得面目全非,坑窪遍佈,濺滿泥漿的各色車輛在這裡擁塞一團,使我不由得想到某一個戰後的荒墟。我們的車在車對縫隙裡向前蠕動。有的是時間,來觀察老撾用小貨篷車改裝的客車和望著我們和善憨笑的乘客。

  過關手續辦得真慢,等辦完手續,我們從關卡房前高台上一個一個走過去,已是上午九點多了。

  路是平坦了一些,而彎很多、很大,司機極力把車開穩,大家仍有被篩來篩去的感覺,連那幾位一上車就愛睡覺的同伴今天也睡意全無了,正好看沿途的風景。入目的皆是連綿不斷的高山深壑,無邊無際的蔥蘢蒼翠。原生態的熱帶雨林,旺長的雜草野花,把山丘溝壑覆蓋得嚴嚴實實。在會上就聽說過:老撾政府在開放中,為保護自然生態環境,林業是不允許對外合作開發的,這種自覺保護的態度可取,而方法是否適應這個國家必然要走向現代化明天的發展需要呢?一時說不清。且不去管它,繼續欣賞眼前的景象。與茂密的草木形成反差的是稀落的居民,行進千里,沿途沒有看到過像樣的村莊或房屋,走好遠,才會有三五個或八九個架在木樁上的草棚,一個棚子一戶人家,順著路邊擺在那裡,很少見到行人,偶爾一兩隻瘦瘦小小的雞在草叢裡覓食,車子駛過處,有的棚門口便一齊探出幾個小腦袋,個個蓬頭垢面,衣衫不整,渾身黑黃,彷彿剛從地裡鑽出來似的。陪同告訴我們,這北部邊區是不種糧不種菜的,要燒的,想吃了,都是上山上臨時去找。在這片遼闊而肥沃卻無法掩飾原生狀態的土地上,與之對應的只有最原始的物質需求和生活方式。再向南,靠近城市的地方才有少量燒荒開墾的,種香蕉了,種玉米了,山民不知道間苗,玉米都是三五棵一墩,一齊長,結果玉米穗只有幾公分長,整穗的煮著吃。他還講了個這一帶流傳的故事:一個人上山去砍柴,回家後,發現斧頭丟了,再回去找,怎麼也找不到,仔細一看,木柄已發芽長成小樹了。故事未免誇張,而這裡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,給我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,可惜少了勤奮的身影。好在,這裡舉國重視教育,我們走一段就可見到孤立於「村」外的教室—一座木樁或竹籬搭成的大敞棚,使大家慨歎之餘的理想有所皈依。

  車子又開始跳舞,大家緊抓住坐椅欄杆。再往前,道路被衝斷了十多米,貼山坡一側,新墊出條窄窄的土路,另一側則是不見底的深溝,前頭是個九十度的急彎。車子停住,司機去察看路面,大家也跟著走下來,關切地問:「你常來這裡,道路熟悉,為什麼不選條好路走」。司機說:「這是從磨憨到琅勃拉邦唯一的通道呀,也是老撾的國道,叫13號公路,是1967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幫助修建的。修築時太艱難了,在一座大山的開通中,就有二十多名戰士犧牲了。現在他們分省管理路段,富一點的省就維修得好一點,拿不出錢來的省就沒辦法了。前面的路還不好走,大家沉著氣,過了猛賽省就好多了」。

  空車慢慢地開過去了,大家上了車,都不再說話。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,又在一個寨子邊上停住了。這次是交通事故,一輛南去的大貨車與一輛嶄新的小敞篷車相撞,貨車主人是一位在萬象做生意的華僑,小車主人是老撾人,雙方不爭不吵,等待從附近城裡趕來處理的交警。同時被堵塞的還有一輛大客篷,乘客全是來觀光的外賓,有歐洲人,阿拉伯人,也有亞洲人。路邊的住房用木板造的,比較漂亮,通了電,有自來水管道。翻譯去打聽這是什麼地方,當地居民很熱情,只是說的土話,怎麼講也聽不明白。大約過了50分鐘,交警騎摩托車趕來了,察看出事地點,詢問記錄情況,處理的很麻利,一會兒就辦妥了。

  趕到猛賽省省城已是下午四點時分了。城市不大,城中心有幾座矮層樓房,城邊上有前國家主席凱山的塑像,用木柵欄圍了大大的一圈,遠處有座水電站。我們跑去照像,沾了一身帶刺的野草種子。

  就餐選在省政府旁邊的一家中國人辦的飯店,門前,兩國的國旗迎風招展。服務員是老撾人,滿面笑容地跑來跑去,端茶續水。飯菜一會兒就上齊了。其中豆腐來自中國,青菜是當地的野菜,吃起來有點澀,有點苦,當地的米,顏色很暗,很粗。我們吃得很香。

  翻譯結賬回來,大笑起來:嘿,我們二十幾個人,一頓吃了他們平時經營七天的飯菜,花去70萬老幣。

  笑聲在城市上空飄蕩。

  山青青,路彎彎,城很靜。

  化緣

  昨天,來到老撾的古都琅勃拉邦,參觀了滿滿一天,很晚才入住賓館,一躺下便進入了夢鄉。
  睡意朦朧中,隱隱聽到一種極輕極輕的醒板拍擊聲,抬眼看窗外,天空已現出清明的晨光。雙眼發澀,在不經意中又要睡去,鐘聲響了,那種悠遠綿長,足以穿山越嶺的鐘聲,深深地滲入我心,帶來一種驚醒與沉靜的力量。呀,聽說這裡每天清晨有和尚托缽化緣的,不是打定主意要去看嗎?趕快起身下床。

  整潔別緻的千年古都,無愧「千寺之城」的美稱,到處可見古老宏大的寺廟,在晨曦裡更多了幾分神聖、莊嚴。與賓館相鄰的寺院,門前有長長的銀雕七頭巨龍,柵欄牆內,雞蛋花樹堅實挺直的主幹,舉起長短有致規規整整的枝椏,撐開傘狀的綠冠,潔白端莊的花朵散發出淡淡的馨香,整個的發散出那種聖潔、沉定、高雅的氣質,隱喻著覺者歷盡人生徹悟後的自我規範、自我提升,成為東方宗教人本思想的象徵,無可置疑地成為寺院規定必種的聖樹,這方人士喜愛的國花。

  樹下花香中,身披袈裟的和尚出來了,有年長的,也有十來歲的,三五人一隊,排列整齊,一手托缽,一手打拱,步伐沉穩,緩緩前行。在晨鐘和霞光中,以化緣為早課的形式,來體驗生命的價值。這個國家有男人一生中必須出家一次的風俗。有的兒童從七八歲起,父母就送他們出家。在過去是兩年左右,現在時間短了,三個月或更短一些都可以,到寺廟裡識字學經修身,過僧團生活。但他們與發願長期出家接受沙彌戒的僧人是不同的。

  乞食和尚不斷增多,一夥一夥的。居民們紛紛走出家門,把認為最好的食物拿來,放在他們手上缽裡。

  不與不取。

  捨食多數是抓飯,也有雞蛋、水果,極少肉類。在這裡,和尚食葷食素是不受限制的,因佛祖說過:施者給什麼就吃什麼,不要挑食。我想,恐怕還有一個客觀原因吧:這裡很少吃蔬菜,不吃肉無法生活,而且還有一天一餐過午不食的佛制。

  和尚們一隊一夥的過去了,不遠處,老皇宮、普西山都沐浴在燦爛的朝陽裡,我也該就餐起程,前往萬象了。

  到萬象,看塔鑾,是首當其衝的節目。

  塔鑾即皇塔之意,在萬象北郊,是1548年,萬象王國的國王色塔提拉建造的,至今已成為舉世聞名的佛教聖地。塔身通體敷金,分為三層,底層呈正方形,四面有四個膜拜亭,中間一層有30個小塔,第三層是主塔的頂端。老撾每年11月都要舉行隆重的塔鑾節,國家要員都要在塔鑾的佛像前進行忠誠宣誓,飲聖水,參加游神。善男信女都來膜拜、祈禱。

  下榻的賓館在城西南邊,被包圍在寺廟和正在施工的建築群之中。走過一段坎坷的道路,路經中國政府援建的金碧輝煌的老撾人民文化宮,踏上瀾滄大道,橫穿繁華的桑姆頓大街一直前行,就來到了塔鑾廣場前端的凱旋門,再經過色塔提拉國王的雕像,便到了塔鑾正門。人真多,門外停放了一大片摩托車,門裡滿滿坐了一地人。原來,塔鑾乞食實行的是附近城鄉村寨轉流送飯的制度,今天是個禮佛送飯的日子,信徒們、施者們早早地來了,坐在地上等。我們要進去,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,看門的和尚幫我們開路,順著牆下迴廊的邊沿到塔西面的空地上,靜默地觀瞻這金光四射的寶塔。

  和大家一齊攀登塔鑾。走到第二層被擋住了,原來,女性不能和男性一樣進塔的。我雖然在琅勃拉邦相同寺已得知,女人與和尚在一起必然跪下或蹲下的常識,而面對眼前的現實仍舊愕然,這符合佛家「眾生平等」的基本教義嗎?別說女人與男人,在佛的教義裡,連佛都是與眾生平等的,區別只在於是否「覺悟」,佛是覺悟了的眾生,眾生是未覺悟的佛;對佛的皈依,實際上是對自己的皈依,「修正行為」「明心見性」「命自我立」。看來,這一方的佛教是與本地文化融合了的。當今的佛教活動已如同一切人類活動一樣,都是女人搭台,男人唱戲。

  入鄉隨俗,在塔外看施舍人群。從塔東面禪房門口一直排到南面大門口的長桌上,放滿各種器皿,更長的人群魚貫前行,在熱風細雨裡,懷著無限希冀,一步一揖的走近長桌,每到一個器皿就要放下一份食物,一朵鮮花或水果,一張貨幣,一趟走下來,得要不小的一籃飯,厚厚的一沓錢,恐怕是平常人家全部的積蓄。而信徒們一個個滿臉虔誠,滿腔情願,直到手中空了,身心也就隨之輕鬆了,也就感覺幸福了。我一下子想到費爾巴哈在《幸福論》裡說過的話:「對於幸福的追求,是一切有生命的生物的基本的原始的要求。」「而不同的民族,不同的信仰,追求的形式又是那麼不同」。佛家也有「迷時佛度,悟時自度」的說法。眼前謁拜的人群,此時此刻不知是迷還是悟。桌旁站立的和尚們表情肅然,坦然受之,不作任何答禮。是啊,當施與者與接受者都認為:向眾生乞食,實際上是對眾生的超度,是給與一個建立功德的機會的時候,一切也就都在自覺、自然之中了。

  到萬象來的一個重要內容,是與其政府官員會談雙方的交流合作。下午進行,在外經貿部辦公樓。我們趕到那裡,原定主談的副部長因故不能參加了,一個級別低一點的官員接待了我們。雙方敘說友好,各自介紹經濟發展情況。當我們推出欲尋求合作的重要項目時,對方介紹了他們國家最近在萬象近郊建立起萬頃經濟開發區,表示歡迎前來投資搞項目。還笑著說:我們兩國關係一直很好,對中國給過的援助是感謝的。目前,我們經濟還不發達,很希望貴國再給予援助。並說,不用全國性的,僅雲南省就夠了,每人2元,就是八千萬,我們就可以辦點事情了。望著他坦然的笑臉和頸前金光燦燦的佛像,一位佛學大師說過的話湧入腦際:一百個佛教徒對佛教會有一百種不同的理解。有的為己求福求壽,有的為求做人的理想境界;有的求諸於己,皈依為了修煉完善自己;有的求諸於外,拜佛為求佛保佑,給與幫助。一切全由自己理解,自己把握。這位先生屬於哪種那類?無從知曉。讓人分明地感覺到,在這塊佛教聖地上,化緣,隨時隨地可見。

  夕陽西下,晚餐過後,熱烘烘的氣浪仍然把人熏蒸得難以承受,我們來到湄公河畔,尋找絲絲清涼。大河像一條碩狀的血管,把生命的瓊漿注入胸前懷抱著的城市,用身軀為這座城市、為這個內陸國家打開瞭望外部世界的窗口。只是今夜,天色已晚,人倦了,船泊了,岸上河裡都空無人至。冥冥中,只有佛的慧眼在靜觀依舊的風景,看河水不捨晝夜地向前流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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